天凉快了，晚饭后，之江路江堤上散步、遛狗、慢跑的人很多，吹着桂花香味的江风，边聊边欣赏钱塘江两岸的灯光秀，惬意。

很快，江堤就会堵起来。

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在复兴大桥下，多时有百余人。这里有一支桥底乐队，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半是固定的表演时间，演奏乐器清一色萨克斯，乐队成员都是男人，五十多岁在这里都算年轻的，最大的71岁。一台移动音响，六七支萨克斯，队长杨国威站在C位，悠悠吹着邓丽君的老歌，听得入神，闭上眼睛身体慢摇起来。这个秋天，这支老男人萨克斯乐队，用音乐讲述着老杭州的时髦。

80年代歌舞厅萨克斯的现场演奏最受欢迎

85后的我，每次听父母讲起他们年轻时找对象的故事，画面感十足。上世纪80年代的杭州，人们喜欢去歌舞厅“嘭嚓嚓”。我妈说，我爸爱穿紧身花衬衫和喇叭裤，当时算很时髦了。

歌舞厅的出现，让原本娱乐活动贫乏的人们顿时兴奋了，大家纷纷呼朋唤友去学跳舞。跳交谊舞的“杭儿风”就那么呼啦啦吹了起来，大家都说，这是毛（很）洋气的社交方式，谁不会跳舞，就落伍了。

跳舞必须得有音乐配。起初，舞厅配乐都是用录音机放磁带，效果并不太好。1985年后，开始有乐队驻场，键盘、吉他、小号、鼓等乐器都有，现场配乐的效果比磁带好太多。而乐队里，最受欢迎的是萨克斯。

“老上海电影里，很多放的就是萨克斯，可能是受这个影响，杭州人也喜欢萨克斯。”那些年，杨国威几乎每晚都会去歌舞厅演奏，吹萨克斯的人不多，他很俏，彼时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他每次的出场费是5块，歌舞厅生意好，老板愿意花钱，“舞厅人气很旺的，乐队还没来呢，他们都等好了。邓丽君的老歌和外国的一些舞曲穿插着演奏，现场氛围木佬佬（非常）好。”

杭州最早吹萨克斯的杨老师学生遍布杭城

杨国威算是全杭州最早一批吹萨克斯的。他出生于音乐世家，兄弟、父亲及祖上几代都是吹和平管的，很小的时候，杨国威就和哥哥一起吹和平管（起源于南宋的一种民间乐器，音色酷似萨克斯，被称为中国萨克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风靡长三角地区）。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想玩点别的，哥哥带回的萨克斯引起他的注意，很快就上手了。当时，杭州城里会吹萨克斯的也没多少人。

“萨克斯和和平管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自己也喜欢，就一直吹到现在。”算起来，今年56岁的杨国威吹萨克斯近40年，这些年里，他在歌舞厅演奏过，也到酒吧表演过，到哪都引起一阵风潮，手里这乐器，从没放下过。

杨国威的家住在清泰街附近，老小区多，吹萨克斯怕影响邻居休息，只能到户外。他在西湖大道转盘的公园处找了个好位置，傍晚就在那吹，萨克斯独特的音质实在太吸引人，很多人闻声而来，也有想跟着他学的，杨国威开始不收徒弟，哥哥告诉他要收，他才慢慢放开，徒弟一收就是三四十。

把喜欢萨克斯的人带入门，杨国威也不收学费。时间长了，原先住在西湖大道附近的徒弟们搬家去了各个方向，信义坊、虎山公园、萧山、运河边，总能看见吹萨克斯的人，而他们，大多都是杨老师的徒弟。

71岁老爷子

从西湖大道追到复兴大桥

今年6月底，杨国威路过之江路，他发现复兴大桥底下有一块绝佳的位置，“这里空旷，离住宅区远，不会扰民，又有桥可以遮风挡雨，受天气影响小，很适合演奏。”6月30日，杨国威和几个徒弟在桥下开了第一场音乐会，乐器全部都是萨克斯，周边散步路过的居民都不自觉围了过来。

在这里，依旧不断有萨克斯爱好者过来求学，71岁的周莫平就是一个。年轻时，周老在延安中学校办厂工作，后来还自己开公司当老板，“我不会跳舞，但是音乐从小就喜欢的。那个年代，遇上大事情，解放路、延安路上就会有大型文艺演出，我肯定要去路边凑热闹。”后来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周老没把音乐爱好继续下去，退休后才想着捡起来。

“三四年前吧，路过水漾桥听到萨克斯演奏，都会停下来听。今年夏天晓得乐队搬到这里来了，正好家就在旁边，就下决心要学萨克斯。”周老没有任何器乐基础，跟着杨国威从零开始，最初目标是吹出声音，后面学指法，三个月里，他几乎没有缺席过，“乐队很多师兄，他们都会教我的。原先每天晚上都打老K，现在老K不打了，牌友也晓得我要去吹萨克斯。我还去新华书店买乐理乐谱来研究。”演出的时候，周老虽然没有站在前排，但他努力跟上乐队节奏，他说，台下观众的掌声让他自信了许多。

每天都占第一排“噶好听又免费的音乐会哪里找？”

这支桥底萨克斯乐队有10多个人，基本都60出头，老板、学校教职员、工人、企业家都有。众筹了一台音响，两张桌子、几张塑料凳、一把热水瓶，人手一只保温壶。音乐一响起，每首老歌都能把人的思绪拉回到改革开放初期的老杭州。

两个多小时的演奏会，中间不曾有断档，这几位吹累了休息，其他几位接上，晚晚如此。“吹萨克斯利用丹田的气，锻炼肺活量，累也是累的，适应了就好。”杨国威笑着说，现在的天气，一把热水瓶的水够所有人补给，再冷起来，估计要三把热水瓶了。

自打杨国威和他的萨克斯乐队驻扎在复兴大桥下，周边居民的夜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原先么就走走路，现在都早点吃完饭，早点走路，然后来这里占位置，噶好听又免费的音乐会，哪里去找啊？！现在小年轻的歌我们也听不懂，还是老歌最欢喜。”几位阿姨是桥底乐队的忠实听众，三个月来从未缺席，她们说的“占座”，不过是坐在距离乐队最近的几块石头上，坐两个小时，不怕蚊子咬也不怕屁股疼，只因音乐太好听。来晚的人，要么坐在台阶上，要么站着，一站也是一个多小时。原先在附近跳广场舞的阿姨们，也来这块空地上，索性跟着音乐跳起“嘭嚓嚓”。

( 作者:记者 殷佩琴 文/摄 编辑:罗祎 朱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