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德州的一家医院里，有3位病人刚完成了器官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他们和家人正准备着迎接全新的生活，可是在手术后不到2个月的时间里，这3位病人相继地出现了离奇的死亡，经过疾病专家的深入调查，最终发现3位病人的连环毙命竟然是由一只蝙蝠所引发，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回到2004年的5月2日，在美国德州的吉尔默小镇，17岁的高中生布莱克和父母住在一起，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很早就睡觉了，凌晨2点多，一通电话打破了宁静，电话那头是美国达拉斯一家医院的医生，医生询问布莱克的父母：新的肾脏已经准备好，要不要进行手术？

父母听后很高兴，马上回答说：要呀，当然要啦！

原来，这位布莱克从小就患有肾病，每天要做透析来续命，他一直在医院的系统里排着队，等待合适的肾脏出现来做移植手术。

5月4日，布莱克和父母来到了德州的达拉斯医院，并很快住院完成了全身的检查，随后医生给布莱克进行了肾脏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父母带着布莱克激动地回到了病房。

在病房里还住着另外两个病人，53岁的欧文和46岁的凯丽。欧文患有丙型肝炎，他也在最近完成了肝脏的移植手术，而凯丽跟布莱克一样，也是患有肾病刚刚进行了肾脏的移植手术。

三位病友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同病相怜的微妙情感很快让他们成为了朋友，闲聊之后他们得知各自移植的器官都来自于同一个捐赠者，这样的关系让他们的友情变得更加紧密了，看起来一切都很祥和，手术过后等着三位病友和他们家人的将是全新的生活。

但谁都没有想到，恶魔正悄悄向他们走来。

5月16日，布莱克顺利出院并返回了吉尔默小镇，但镇里的邻居还没来得及替他高兴，布莱克就病倒了，他感到浑身无力，并且高烧不断。

布莱克的父母看着儿子痛苦不堪的样子，猜测是不是药物出现了副作用？又或者是移植手术之后出现了排斥反应？

5月30日，父母决定把布莱克送回达拉斯医院。

住院之后布莱克的行为开始变得非常怪异，他在睡觉时会突然醒来，然后大笑或者大哭，一会儿功夫又突然停下来倒在病床睡着了。

看到这样的病症，医生和布莱克的父母都感到很迷惑。

几天之后，布莱克的病情出现了恶化，癫痫发作，不断地抽搐，随后他被转进了ICU病房。

医生很快发现布莱克的大脑出现了严重的肿胀和炎症，病情变得很危急，之后布莱克进入了昏迷状态，医生马上给他接上了呼吸机。

正当这个时候，ICU病房里推进来另一个病人，布莱克的母亲好奇地看了看，觉得这个病人很眼熟，原来是之前的病友欧文。

他在出院后不久便出现了皮肤瘙痒，还狂流口水，之后也是癫痫发作，不断地抽搐，早在5月25日妻子就陪同欧文返回了医院。

到了第2天，又有一个病人被推进了ICU病房，是之前移植了肾脏的凯丽。

看到这样的情景，布莱克的父母和欧文的妻子突然有所领悟，三个病友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病症，这绝对不是巧合，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三人相同的悲剧呢？

查找病因

达拉斯医院的医生们开始对ICU里的三个病人做各种检查，抽血检测，穿刺化验，影像扫描，几乎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但还是查不出病因。

这时三人的病情并没有停下来等待医生的检查，而是出现了持续地恶化。

6月7日，53岁的欧文没能扛过去，死于器官衰竭。两天后的6月9日，46岁的凯丽也停止了心跳。

医生们看着很着急，但始终找不出病人背后的死因。

鉴于三位病人出现了相同的病症，根据过往的经验，医生们怀疑他们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病原体的感染，但病原体是未知的，它们还有可能会传染给医院里的更多人，于是达拉斯医院马上联系了美国的CDC（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也就是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

欧文和凯丽的组织样本被紧急送到了CDC的实验室，那里的专家们对样本进行了病理检查，已知的病原体基本上被比对分析了一遍，但最后仍然没有找到真正的病原体。

实验室检查

在感染途径上，CDC的专家们给出了两种可能：

【1】三个病人在医院内感染了未知病原体，毕竟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地方呆过一段时间。

【2】捐赠者的器官携带了未知病原体，并通过移植手术传给了三个病人。

CDC的专家赶到达拉斯医院，很快他们就排除了第1种可能，因为在医院内的家属和其他医护人员并没有发现有类似的病症，说明医院环境内存在可传染病原体的可能性很小，而未知病原体来自器官捐赠者的可能性则变得非常高。

CDC的专家马上把调查方向转到了器官的捐赠者。

捐赠者是来自美国阿肯色州一名20岁的男子，安东尼・卢克（Anthony Luke ），通过查看病历记录，CDC的专家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当时安东尼住院之后同样出现了癫痫发作，狂流口水和不断地抽搐，并在4月29日不治身亡。

但是在治疗期间，医生并没有发现安东尼有感染了未知病原体的迹象，反而在其体内检出了可卡因和大麻（毒品名），所以医生判断安东尼是服用了过量的可卡因和大麻造成大脑出血而死亡。

但安东尼的器官并没有受到损伤，所以医生就马上联系了布莱克、欧文和凯丽的家属，5月初他们就分别接受了器官移植手术。

那么会不会是器官中也含有卡可因和大麻造成了三人的发病呢？

CDC的专家很快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可卡因和大麻会在24小时之内被血流清除掉，所移植的器官不太可能受到药物的污染。

难道捐赠者安东尼的死因背后还隐藏了什么被忽略的东西？

CDC的专家在医院内寻找安东尼的组织样本，希望从中查出未知病原体。但离奇的是医院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的组织样本，捐赠者这条线索突然间就断掉了。

正当这个时候，ICU病房里又传来了噩耗，布莱克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从他获得新器官到死亡，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随后布莱克的大脑组织样本被送往CDC总部的实验室进行化验，这一次的结果令人大吃了一惊，在电子显微镜里科学家们发现了一种怎么也想不到的病毒：狂犬病毒。

狂犬病毒（电镜图）

随后CDC的科学家把欧文和凯丽的组织样本进行特异性检测，同样发现了狂犬病毒的踪迹。

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之前的组织样本检测都没有发现狂犬病毒呢？

这个问题就要从狂犬病毒的历史来说起。

狂犬病毒

狂犬病毒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烈性病毒，哺乳动物是它们常见的宿主，其中最为钟爱的是狗。

在中国的东晋时期，医药学家葛洪出版的《肘后备急方》里就有写到：“避人藏身，皆欲发狂，杀所咬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翻译成现代文大致的意思是：被疯狗咬了之后，人也会疯掉，把狗杀死，取狗脑组织敷到伤口处，疯狗病便不再复发。

葛洪的《肘后备急方》

虽然那个时候的人类还不知道藏在疯狗身上的就是狂犬病毒，但老祖宗们已经具备了以毒攻毒的疫苗思想。

东晋朝距今1600年，所以狂犬病毒至少是个千年老妖。

除了喜欢与狗共舞，狂犬病毒通过基因变异的魔法，还学会了藏于猫、狐狸、浣熊、臭鼬等动物身上，就连黄牛、绵羊和骆驼这些善良的家伙，有时也会被狂犬病毒所攻陷。

相比于天花、流感、鼠疫、新冠这一类大杀四方高调做事的大魔王，狂犬病毒选择了做一名低调奢华的隐形杀手。

说它低调是因为狂犬病毒通常不会出现人与人之间的传播，从动物到人是它最常见的传播途径。

说它奢华是因为狂犬病毒的致死率超过了99%，人体一旦感染了狂犬病毒，潜伏期通常是1-2周，但也有潜伏1-6年的，甚至有出现过潜伏10年、20年才发作的极端病例。

藏在体内的狂犬病毒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没有及时地处理，一旦发病，必死无疑。

所幸的是，面对如此疯狂且狡猾的恶魔，人类还是找到了伏魔之道，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巴斯德的狂犬疫苗

时间回到1880年，欧洲的科学家提出了疾病细菌学说，狂犬病作为一种不治之症成为了科学家们研究的热点。

当时法国最具盛名的"微生物学之父"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巴斯德从疯狗身上提取出了狂犬病毒，并把病毒注射到其它动物身上，他想要通过这样的实验来观察狂犬病毒的繁殖，以及研究它们在不同动物身上的毒性，最终找到治疗狂犬病的方法。

在巴斯德的实验室里，狂犬病毒从疯狗身上传到了健康狗，接着是兔子，然后是猴子，最后是猴子之间的相互传播，在传播过程中，巴斯德发现了越靠后的动物，狂犬病的发作会越晚，这说明了经过多次传播的狂犬病毒其毒性会逐渐减弱。

巴斯德的动物实验

而低毒性的狂犬病毒理论上可以作为一种疫苗，注射到人体身上，让人体产生免疫力抵抗住狂犬病的发作。

但是巴斯德担心这样的疫苗毒性太弱，无法让人体产生足够的免疫力。

于是，他决定采用强毒性的病毒作为疫苗原液，但要怎么做才能让这样的病毒对人体无害呢？

天才的巴斯德从徒弟的一个实验当中找到了解决方法。

有一天，巴斯德在实验室里发现了几个奇怪的瓶子，每个瓶子里装的是含有狂犬病毒的兔子延髓（与脊髓连接的神经纤维），这些瓶子是他的大徒弟埃米尔·鲁克斯（Emile Roux）的实验装置。

当时巴斯德并不知道它们是干嘛用的，据说他对着瓶子苦思冥想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发明了狂犬病毒的制备方法。

巴斯德与鲁氏瓶子

被注射了狂犬病毒的兔子，在临终前通过无菌操作取下小一段延髓，然后用一根线悬挂在特制的无菌瓶子里，瓶子里装有吸水的氯化钾作为防腐剂，在瓶子上下两个开口处塞上棉花，但保持空气的流通，这样兔子延髓上的狂犬病毒会在干燥过程中逐渐地失去活性。

根据放置时间的长短，可以制备出不同毒性的狂犬疫苗。

当时放置时间超过8-14天的延髓已经基本没有了狂犬病毒的毒性，实际上这就是人类制备的最早期的灭活疫苗。

巴斯德的狂犬疫苗

巴斯德发明的狂犬疫苗，一开始只是用来治疗感染了狂犬病毒的患者，后来疫苗制备的技术被人们不断改进，狂犬疫苗除了被用于治疗，还被用来预防接种，比如在现代，所有参与狂犬病毒实验操作的研究人员和医护人员都需要预先接种狂犬疫苗，以备后患。

虽然人类发明了狂犬疫苗，但是疯狗咬人导致狂犬病毒感染的事件还是在频繁地发生。

直到1940年，人类才开始意识到要给狗注射狂犬疫苗，这样做可以从源头上预防狂犬病毒的传播，之后人类狂犬病的病例才得以急剧地下降。

给狗打疫苗

在美国，通过大规模地给犬类接种狂犬疫苗，基本上消除了狂犬病毒的传播，从1990年至今，30年里美国境内仅有39例人类狂犬病的病例报告。

因此，在美国的很多医院，基本上把狂犬病毒当作是一种罕见的病原体，不作常规的检测。

所以，回到前面德州达拉斯医院的案件，对于捐赠的器官以及死亡病例的组织样本，医院和CDC的实验室在刚开始都没有想到要检测罕见的狂犬病毒。

正当CDC的专家惊叹在死者样本里发现了狂犬病毒，这时从达拉斯医院传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医院找到了一份被遗漏的属于捐赠者安东尼的血清样本，CDC的专家经过检测证实安东尼也曾经感染了狂犬病毒。

有了这个结果，基本上可以把整个连环杀人的谜团给解开了，先是捐赠者安东尼感染了狂犬病毒，然后通过器官移植手术传染给了3个受赠者，捐赠者和受赠者都是因为狂犬病的发作而丢了性命。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未解之谜，在狂犬病毒被防范得这么好的美国，捐赠者安东尼是怎么染上这种病毒的？在住院之前他有没有把病毒传染给其他人呢？

追查捐赠者

CDC派出了流行病学专家，开始追查安东尼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的行踪，通过大量的走访，终于在安东尼的一位朋友口中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朋友口述：在2003年的冬天，安东尼在公寓里曾经被一只蝙蝠袭击，在胸口上留下了一处浅浅的伤口。

CDC的专家高度怀疑就是蝙蝠这一口亲吻，把狂犬病毒传给了捐赠者安东尼。

但要证实这个怀疑，他们必须找到那只蝙蝠。

CDC的专家来到安东尼的公寓，通过夜视镜果然在隐蔽的阁楼处发现了一窝蝙蝠，接着他们活捉了其中的一只，并寄回了实验室做狂犬病毒的化验。

夜视镜里的蝙蝠

最后发现蝙蝠身上果然有狂犬病毒，其毒株跟四位死者的组织样本里的狂犬病毒毒株一模一样。

真相终于大白！

原来蝙蝠才是狂犬病毒最钟爱的宿主，狗感染了狂犬病毒最终会疯掉而死去，但是蝙蝠可以做到病毒的代代相传而不会毒发身亡。

在美洲地区，目前蝙蝠的抓咬已经成为了导致人类患上狂犬病而死亡的主要原因。

相比于猫、狗、狐狸和浣熊等动物，蝙蝠的藏身很隐蔽也更难对付，因为给蝙蝠接种狂犬疫苗存在很大难度，目前人类也没有适用于蝙蝠的狂犬疫苗。

藏身隐蔽的蝙蝠

最后CDC的专家指出，要避免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人类除了远离蝙蝠，在医疗活动中，特别是器官移植手术之前，还应该对器官捐赠者进行针对狂犬病毒的常规筛查，器官受赠者也应该预先进行疫苗接种，以做到有效的预防。

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感谢你的耐心阅读。

关于人类与病菌的精彩战斗故事还有很多，接下来我还会逐一带你了解，包括但不限于：

【1】致死5000万人的蓝死病是怎么发生的？

【2】血疫来袭，埃博拉夺命无国界

【3】挑起恐惧神经的美国"军团病"

【4】小小蚊子杀人于无形

【5】SARS的超级传播者

我是生物圈阿龙，关注我不错过精彩的生命科学和故事。

为保护病人隐私，本文中的布莱克、欧文、凯丽和安东尼均为化名。

参考文献与资料

1. Srinivasan A，Burton EC，Kuehnert MJ，et al. Rabies in Transplant Recipients Investigation Team. Transmission of rabies virus from an organ donor to four transplant recipients. N Engl J Med, 352(11):1103-1111. (2005)

2. 俞永新. 狂犬病和狂犬病疫苗. 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9）

3. Jackson A. In Rabies (Third edition). Elservier Science（2013）

4. Fooks AR, Banyard AC, Horton DL, et al. Current status of rabies and prospects for elimination. Lancet. 384 (9951):1389-1399 (2014)

5. 葛洪. 肘后备急方. 广东科技出版社 (2016)

6.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狂犬病预防控制技术指南 (2016)

7. 范鹏飞. 杜焕民. 张玮晔. 经器官移植感染狂犬病毒的研究进展. 实用器官移植电子杂志 6(1): 70-71 (2018)

8. 龚震宇. 美国1938-2018年人类狂犬病暴露和死亡的趋势分析. 疾病监测 34(10):953-954 (2019)